启泰帝盯着顾瑜看了许久，久到天边晨光乍现，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你如今看着倒是越发有你父亲当年的模样了。”
顾瑜恭敬回复：“父亲去世时臣年纪尚小，如今已然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启泰帝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回忆起从前之事：“当时朕是派你父亲秘密前往江南暗中调查田地贪腐之事，谁知他的行踪却遭叛贼出卖，朕派去保护他的暗卫全数被害，朕接到消息赶到时你父亲已然身负重伤。”
殿内虽已被冲刷干净，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顾瑜甚至能想象得出当时那群人残忍杀害他父亲时的场景。
启泰帝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心中一直埋怨你母亲抛下你，实则是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母亲和你都托付给了我。其实我和你母亲从小青梅竹马，原本约定好了待我从军中归来就迎娶她过门，只是后来……”
回忆起过往，想到自己的父亲，顾瑜内心不觉一阵酸涩：“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你父亲也是后来才知晓他竟无意抢了朕同你母亲的姻缘，心中一直觉得愧对你母亲，想将这姻缘还给我二人，你母亲顾念着你不愿入宫，你父亲便将你托付给了你舅父，为了让你父亲走得安稳我们都只得同意。”
“其实你母亲这么多年从来未曾忘记过你父亲。”启泰帝苦笑一声，“当年害死你父亲的那些乱臣贼子皆已被处死，你父亲大仇得报，你母亲不想你活在仇恨当中，朕……朕也不想你怨恨祁铭，所以便不打算将你父亲之事告知于你。”
“朕今日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一是为了训诫祁铭，二则是希望你今后不再执着于这些事情，能专心辅佐好祁晋。大渝如今是再经不起更多的波折，需要你们这些有能耐的朝臣用心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大渝才能长治久安。”
顾瑜没有片刻犹豫，朝启泰帝郑重行礼道：“微臣遵旨。”
他方才便已然思索明白，且不说谋害他父亲的那些人已经付出了代价，就算那群人如今还活着，这些也是他的私仇，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仇而迁怒到旁人身上去。
尤其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本就受到那些持身不正的上位者们的剥削，却还要因为上位者们的私仇私怨而再次遭殃。
他前半辈子无父无母过得凄苦，总算老天爷待他不薄，让他如今妻儿在怀有了自己的美满之家。
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调查清楚当年父亲的死因，可如今这唯一的遗憾也这般豁然而解。
他当初决定步入官场时便立志要为民做主，即便是启泰帝不说这些，他自当尽己所能、全心全意地辅佐君王，为百姓谋福祉。
至于当初那些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他会自己再去调查一番，确保不会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启泰帝对顾瑜的回答很满意，他点了点头：“朕累了，你且先退下吧。”
“微臣先行告退。”
宫内之事已经有了定论，家中还有人在等他归家，他亦是归心似箭。
顾瑜前脚刚跨出殿门，身后再次传来启泰帝的声音。
“你母亲……”启泰帝开口，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后道，“你今后多带着妻儿去看看她。”
“是。”
顾瑜回应，却不曾回头。
长辈之间的往事无他置喙的余地，人为自己而活也全然无错。
但换做是他和溪儿其中任何一人，都绝不可能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抛下孩子们不管不顾。
他无法原谅不愿亲近，但不代表他会阻止孩子们和祖母亲近。
出宫之前，顾瑜还是派人去打探了一番后宫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