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降头术连泰陵仙倌这般仙术都解不去,只能朦胧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点一滴地病入膏肓……
不晓得找了多久,看不见日头看不见月亮,满目皆是那些流动叫嚣的魂魄,桃夭强聚着阴阳之眼分辨他们,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双目肿痛,伸手揉了揉眼皮继续聚精会神找寻。
不能睡,不敢睡。
已经睡去了两年光阴,如果再多睡去一夜,不晓得是不是就会错过他的魂魄,好怕,从未如此地害怕……
“夭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一道刺目的白光划过,桃夭揉了揉眼睛茫然转过头。
还未分辨出什么,身体便被大力地拖曳出忘川,他将桃夭提起,复又重重地一掼,弃在岸边,“你看看你自己的手!看看你的脚!你是在糟践你自己还是在糟践我?!”
桃夭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不过是被那些鬼魂咬噬得胀红添满了血口而已,脚下也仅仅只是麻痹淌血伤痕交错而已,这些并没有什么的。
泰陵仙倌未免小题大做了一些。
桃夭从未见过他这般动怒,仿佛她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祸,其实,那个滔天大罪她两年之前便早已犯过了,不是吗?
“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及时找到你,再这样泡下去连你自己的魂魄也会被吞噬?!”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双拳紧握居高临下怒视着她,像是气得不轻,“你这是为了他吗!你为了他连灵力都不要,连这噬命的忘川都敢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是你的弑母仇人之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桃夭捂着脸,双手肿胀得好似已经不是自己的手一般木然,“可是我克制不了,你晓得我中了降头术,我一日也不敢忘记是他杀了我爹爹,可是那降头术总是操控着我,叫我停不下……”
桃夭茫茫然喃喃重复着,声音低到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我忘不了他……我明明知道是他杀了我的爹爹……可是,睁眼闭眼都是他,我很想很想他,想到一寸一寸连头发丝都是痛的……”
桃夭无助地抬头抓住泰陵仙倌的袖口,“他还能活过来,对不对?只要他活过来,我是不是就可以解了这降头术?”
他僵硬了片刻,在桃夭恳切的目光下弯腰将她纳入怀中,轻柔的动作与他适才忿怒的言语截然相反,半晌之后头顶心传来丝幽幽的叹息,“他死了。再也无法活返。”
他轻轻抓过桃夭的手停在他的胸口,“但是,你还有我,不是吗?你听见里面的跳动了吗?每一下都是我在等你回头的呼唤。”
……
她竟夜竟夜无法入眠,整碗整碗吞噬着蜜糖,再也戒不掉,除了糖吃什么都是苦的,连水都是涩的。
泰陵仙倌看着她防着她,再也不让她踏入忘川之中。
但是,桃夭对他说不入忘川,只求他让我在岸边看一看就好,只要让她看一看便不会那么难受,他便再不阻拦她,只是那魇貘兽却再也不离半步地跟着。
今晨偶或路过凡尘俗世,听见两个垂髫小儿蹦蹦跳跳在唱童谣,“祈雨要上水神庙,不奉茶水不奉香,一罐早春三月蜜,灵验赛过万两金。”
桃夭付之一笑,黄金怎么比得过糖呢?
如今才晓得,糖是万能灵药。光阴变得很长很长,长得让人难以忍受,泰陵仙倌只要从公文之中一脱身便来与桃夭作伴,但是,抚琴、下棋、修炼,再没一样能叫她提得起兴致,除了去一去忘川,桃夭便将自己关在厢房里画画写字,一直画一直画,相信终有一日我可将这世上最后一张宣纸用尽……
不晓得是不是耗尽了这世间所有横横竖竖的丝,她就可以断了心中的那段思?
花开了,我就画花;
花谢了,我就画我自己;
你来了,我当然画你;
你走了,我就画一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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